第二章 老妪的告诫

    一个穿着黑色晨礼服的肥胖男人坐在伪装成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克莱恩前面。这个中年男人,将放在桌上的信封推给克莱恩之后,颤抖着一双白胖的手,打开面前的大牛皮纸信封,拿出里面的照片和调查记录。

    克莱恩打开信封,点了点数目。比预期的多了一倍。

    克莱恩很满意赖利先生的大方,如果像这样的委托人再来几个就更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翻动纸张的速度越来越快,眉头皱的也越来越紧,到最后几页,他看也不看,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这个女人...竟然真的在外面养了三个情人!其中一个还是一个木匠!”赖利先生气的满脸通红,大口喘息着,身上的肥rou随着他的呼吸在颤动。

    “怪不得每次聚会,那些人看到我就笑...该死的!原来他们早就知道!”

    是的,被出轨就是这样,当周围的人都知道你的伴侣出轨的时候,你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你也没好到哪去。

    克莱恩借着拿起茶杯,掩饰快要忍不住的笑意。

    他上周也接到了赖利夫人的委托,这位同样乔装打扮的女人同样委托他调查赖利先生的婚外情。克莱恩在进行赖利先生的委托的同时,顺便还帮他的妻子调查他,要说真不愧是夫妻吗?想法和做法几乎一模一样。

    “该死的海明威!见鬼的大学同学!我就说怎么可能同学会每周都开...原来是趁那个时候幽会去了!”赖利先生喋喋不休地咒骂着自己的妻子,粗暴地将照片和那叠资料塞进信封里。

    海明威?这个人克莱恩的印象非常深刻,海明威和赖利夫人有一腿,而海明威的妻子刚好是赖利先生的情人之一...那些人可能不止在嘲笑赖利先生,而是嘲笑这对愚蠢的夫妻。

    贵圈真乱,而且一点隐私都没有。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儿子是不是我的!她嫁给我十多年,还在跟那个男仆有私下往来...哦,神啊,救救我吧...”赖利先生叹了口气,整个人往椅背上依靠着“如果不是最近突然背负上一笔债务,我都不会仔细查看我们家的账本,那本来是那个女人在管的事。”赖利先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火柴“来一根?莫里亚蒂先生?”

    克莱恩笑着婉拒了他。

    赖利先生耸了耸肩,点燃了手里的香烟,凑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他的鼻孔喷出两股白色烟雾,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我和艾达...那个女人是在我的姨夫葬礼上认识的,她那时候才十八岁...呵呵,没想到十九年过去了,我竟然才在姨妈的葬礼上发现她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

    “真讽刺...而我的姨妈甚至死也要给我留下一笔2000镑的欠款账单!这是在嘲讽我吗?老家伙欠了钱关我什么事?她不是有个好儿子吗?”赖利先生絮絮叨叨的发着牢sao“我的好姨妈给那家伙留了全部的存款和大部分的不动产,给我的jiejie留了一栋乔伍德区的房子和一间服装店,而我却是一张欠款账单!上面有我的私人印章!”

    “哈!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把我的印章交给除了她以外的人!”

    在鲁恩,私人印章相当于一个人的有效证明之一,在签署正式合同或者签收挂号信件的时候,经常被使用到。它可以被看做一个人的亲笔签名或是手指印。

    2000镑不是小数目了,至少对于现在还算是“贫穷”的克莱恩来说。但对赖利先生而言只是一次数目较多的损失。

    “你认为是赖利夫人和你去世的姨妈借钱?所以你没有分得你姨妈的遗产?”

    “除了她害的,还会有谁?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用我的名义借了多少...”

    赖利先生点了第二根烟,他的表情隐藏在烟雾中,只听见他愤愤不平的地抱怨道:

    “五年前,我姨妈生前有一份公证过的遗嘱,上面说了会给我跟我的jiejie一人一栋房子和一间店铺,其余的留给我的表哥和两个表妹平分。但是没过多久,一个表妹在一次游湖中出了事,全家死在那里;另一个因为欠一大笔钱,在家里上吊了——姨妈说那是那个家伙干的,吓得连夜逃离她在北区的房子,躲到圣赛缪尔教堂,直到凯特把她带回乔伍德区的房子。”

    “虽然我跟那个老家伙关系不好...好吧,很不好...但是我听说她的精神越来越糟糕....”赖利先生掐灭手里的香烟,胖乎乎的圆脸上满脸阴沉“她对外宣称自己拥有‘神眼’,能够看透吉凶祸福...更诡异的是,她说过得话都成真了。”

    “包括她死的那个预言...这太假了好吗?!感觉就像是做戏!”

    如果放在前世的世界,赖利先生的姨妈的行为和神婆没什么差别,靠着忽悠和察言观色来进行所谓的“预言”。但如果放在现在这个切切实实拥有神祗和非凡力量的世界,则有可能是这个老妇人真的接触到什么神秘力量,例如成为非凡者或者是有什么在cao纵她。

    “你觉得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杀人?你的表哥做的?”克莱恩将赖利先生手边的杯子倒满茶水。

    “是啊...我委托过其他侦探调查,但很显然,那个狡诈的家伙并没有露出一点狐狸尾巴,包括这次姨妈的突然死亡。”赖利先生点燃他的第三根香烟,皱着眉重重地吸了一口“我有时候感觉那张账单里面不止有艾达的手笔,强纳森那个阴险的混蛋也插了一手。”

    “你有兴趣接下这个委托吗,调查强纳森.萨尼的犯罪证据?”赖利先生掏出手帕,取下金丝眼镜,擦了擦上面的污渍“无论找不找得到强纳森的杀人证据,我都会支付30镑给你,如果你拿到证据,我会再给你50镑作为答谢。”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侦探,就寻找一个普通人的犯罪证据而言,赖利先生给的酬劳不少。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危险的杀人犯,甚至是一个非凡者,想要拿到这笔钱就很有难度了。

    “如果那位强纳森.萨尼确实是幕后黑手,这个任务可能非常危险...”

    赖利先生皱了皱眉,又一次掐掉手上的烟“这样吧,你就调查一周...一周之后我会视最后调查结果给你满意的报酬。”

    克莱恩装作考虑的模样,过了将近半分钟之后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从茶几上取来准备好的合同,拿着钢笔补充上几条简单的协议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了指印。他将合同递给了赖利先生。

    赖利先生戴上眼镜,费力地眨了眨小小的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三次合同后,才慢吞吞地签上名字,从礼服外套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木质印章,沾了红印泥,盖在自己的签名上方。

    “这个就是盖了账单的那个印章?”

    “是的,这种印章是独一无二的,每一颗都经过管理部门的审核和留底。”赖利先生把自己的印章贴身收好。

    他从公文包里面掏出一个灰色大信封,放到克莱恩面前。信封的开口处用红色的蜡封着。克莱恩注意到赖利先生的公文包里面还有三四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信封。

    “强纳森、两个表妹、姨妈以及凯特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现在担心凯特那里...我知道她一个忙于事业的独身女人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弯弯绕绕...我劝她搬回家好几次,但是她不喜欢艾达...哦,有了这些资料,我跟她离婚之后可以再叫她搬回家住...”

    克莱恩送走了赖利先生之后,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的脑海内自然地浮现出了下一个访客的形象:一位戴着头巾,裹着厚重羊毛披肩,穿着素色长裙的中年女人。她的服装样式相当普通,亚麻色的长发挽了一个普通的圆髻,没有带任何首饰。但是她的肤色白皙,皮肤细腻,脸上看不到太多符合年龄的皱纹,显然她在保养上有一些心得。精心画过的妆容遮掩了温婉的面容,让她看上去是个平凡普通的女人。

    在女人的形象出现后几秒,克莱恩门口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克莱恩拧动把手,打开了房门:

    “下午好,赖利夫人,您的气色看上去比上周好很多。”

    “谢谢你,我希望我的委托完成了?”赖利夫人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但她的眼神却十分平淡“我本来想要早一点来,但是有些事还没处理完...”

    今天是周四,所谓的有些事,应该是赖利夫人固定和娘家的年轻男仆约会。

    赖利夫人是个杰出的时间管理大师,跟她的几个情人们都只在固定时间约会,这方便了克莱恩的调查。

    克莱恩引着赖利夫人在椅子上坐下,刚好是赖利先生刚才坐过的那张扶手椅。他拿起干净的茶杯,为这位委托人倒上红茶。然后,他才在赖利夫人对面坐下。

    “幸不辱命。调查一切顺利。”克莱恩将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赖利夫人拆开信封,瞄了一眼之后,放在自己手边。她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到克莱恩面前。

    “你比我想象中的高效...这是承诺的尾款。”赖利夫人看上去丝毫不担心那份调查结果是假的一样,看也不看就塞进手提袋里面。她打量了克莱恩一会,“莫里亚蒂先生,你这里怎么有个烟味…”

    赖利夫人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并拢的双腿不安地扭动着,她有些烦躁地咬了咬手指,打开纸信封,往桌上一倒。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那些纸质文件,而是仔细地浏览每一张照片。

    她从手袋里掏出镂空雕花的金属烟盒,低头叼了一个女士香烟在嘴里,微微抬头看着克莱恩,问道:

    “介意吗?你有打火机吗?”

    不待克莱恩回答,赖利夫人又突然皱起眉,将嘴里的香烟塞回盒子里。

    “赖利如果闻到烟味,又要怀疑我和别的男人出去了。”她露出嘲讽似地冷笑“他今天来找你了,对吗?他委托你什么?调查?调查我?他怀疑我外遇?”

    赖利夫人嘴唇微微蠕动,语速飞快。越到后面,脸上的嘲讽就越是遮掩不住。

    “虚伪的男人!”

    “不,他来只是让我调查一个小案件,具体内容我需要保密…”

    “案件?”

    赖利夫人停下折磨照片的手,挑了挑纤细的眉毛,脸上换上半是嘲讽,半是惊讶的表情。

    “不会是那个胡言乱语的萨尼吧?他还是觉得那个老女人的死是谋杀?”

    胡言乱语?赖利夫人为什么这么说?她又知道些什么?

    也许在贵妇们的圈子里的赖利夫人知道更多赖利先生不知道的事,他或许可以获得一些线索。

    仿佛知道克莱恩的疑问,赖利夫人自顾自地解释道:

    “也不能说是胡言乱语,我们有一部分人…就是我们这个圈子的…觉得她只是在故意吓人…”赖利夫人的语气不是很好,但她还是很乐于分享某些人的八卦“她是个乡下的农妇,嫁给了贪图她美色的暴发户老萨尼…你知道有些乡下人就是非常的迷信,老萨尼被她迷昏了头,任由她把萨尼家布置的像个巫术祭坛。”

    “你竟然对无稽之谈感兴趣?”

    “赖利先生是个大方的人。您去过萨尼太太的家吗?”

    “萨尼姐妹没嫁人的时候,举办过一次文学沙龙…我去了,然后后悔了。”赖利夫人的指甲刮着瓷杯盘的边缘“当然啦,那时候她看上去还像个人…五年前,那两个姐妹接连不幸去世之后,她越来越疯癫了。”

    “她开始穿着丧服,家里换上密不透光的黑色窗帘和床具。她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雕像和其他装饰品,布置在乔伍德区的房子里——哦,说到这里,她原本和小萨尼一起住在北区,但因为一个荒唐的原因,突然疯了…她指责小萨尼杀了萨尼姐妹。”

    “什么原因?您知道吗?”

    “她声称在洗脸盆里面看见死去的姐妹俩,她们告诉她的。”赖利夫人发出一声嗤笑,一手拨弄着桌上有些皱痕的照片“凯特小姐那阵子被折磨的不轻,她曾经告诉我,那个老女人经常半夜溜出房间,一头埋进装有水的铜盆里,好几次差点把自己溺死…”

    “你相信吗?莫里亚蒂先生?那个老女人竟然说是有水鬼把她的头摁在里面的!”

    “从那之后,老女人疯狂的搜集奇奇怪怪的东西,新鲜动物皮,骨灰,甲虫这些恶心的东西…她的‘预言’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被那些傻子追捧…”赖利夫人撇了撇嘴,语气微微压低“好吧…确实有些诡异,她每次公开说的预言都实现了。”

    克莱恩打量着赖利夫人的表情,这位中年女性满脸狐疑,眼睛里闪烁着些许迷惑。他想了想,试图引导赖利夫人说出更多的“内幕”。

    “萨尼太太都说过什么被实现的预言?”

    “很多…乱七八糟的…大部分是一些不好的,最多是谁家的人意外死了,谁家的人会残疾还是重病…包括布兰卡小姐坠马身亡的事。”

    “布兰卡小姐?”

    “布兰卡小姐是波吉亚伯爵的继承人,她是那个可怕家庭里唯一一个信仰黑夜女神的好孩子。她不相信那个老女人给她的预言,执意去骑马。结果那天马场内所有的马突然发狂,好几个夫人小姐摔了下来——但是被摔死的只有布兰卡小姐。”赖利夫人看了看戴在手腕内侧的腕表“…当然,我认为是特蕾莎小姐做的,你懂的,豪门继承人之争…我真庆幸我的孩子们都是十分乖巧的。”

    “当然啦,我觉得是她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接触太多的原因,那些动不动就要放血喝血的恶心仪式。”

    赖利夫人将资料胡乱塞进提包里,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有点事要办…你如果对那个老女人的事感兴趣,可以去赛维亚信托公司拜访凯特小姐。她应该不会拒绝你的问询。”

    。。。

    贝克兰德,皇后区,夜晚。

    “布兰卡是你弄死的?”

    “嗯?与我无关呢!那时候我可是在拜朗开荒呢!”

    上了年纪的波吉亚伯爵,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蹲在他窗沿的怪物——是的,这是个怪物,那张脸,那个声音,还有那个身形,从他还是孩童开始,就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伯爵那时候还小,不懂他的父亲为什么一直让他不要接近这个怪物。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有听从他的父亲的告诫,喜欢围着他听故事、玩耍。现在看来,那张看似无害的面孔只是魔鬼的伪装。

    他们怎么那时候就那么傻乎乎地围着这个怪物喊着爷爷呢?

    “我说了嘛,波吉亚怎么能够信仰一只母狼呢,大地或是机械不好吗?”

    伯爵口中的怪物是有着琥珀色眼眸,一头鸦羽色的头发的青年。他的眼睛下方有浅浅的黑眼圈,眯着眼,懒洋洋的,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

    “不乖的孩子,总是会受到惩罚的,对吧?”青年打了个呵欠,神情困顿地揉了揉眼睛“我可不是个坏人,诺图斯的后代。”

    伯爵死死地按捺住想要为爱女复仇的心思,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怪物,也知道如果自己动手了,他剩余的家人也会因此遭难。

    “哎,我毕竟是老人家,不会对一个小小小辈做些什么…”

    青年露出恶劣的微笑,唤醒了伯爵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一天,他们玩捉迷藏的时候,伯爵躲在了这个怪物的衣柜里。他忘记了父亲的嘱咐,忘记这个怪物的房间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在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他睡着了。

    伯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狗叫声吵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从缝隙里看见这个怪物正在像脱衣服一般,将一张眼熟的老人皮从身上缓缓取下。年幼不懂事的他,一时被惊吓到,发出尖叫。

    然后,他对上了那双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眸。

    ‘嗯?不小心被一个小小小辈看到了呢!’

    伯爵的尖叫声引来了他的两个哥哥,十来岁的少年一前一后地冲进了这个怪物的房间。他们目睹了全身血淋淋的怪物。在他的两个哥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恶犬,一口咬断少年们脆弱的脖颈——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外面人们所说的那样:他迫害了两个兄长才上位的。

    少年们guntang的鲜血高高的喷溅,染红了天花板和周围的家具。

    这个怪物饶有兴致地笑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不乖的孩子,总是会受到惩罚的呢。’

    “这还真不关我的事呢…诺图斯的后代。”见到伯爵的表情,青年微微歪了下头,望向窗外“我给过你选择,给过你拥有力量的机会,只可惜…既然如此,那个小姑娘死了也只能怪你吧!”

    “不是你…那是谁…除了你,还有谁会针对我们家!”伯爵低声怒吼着,他不敢提高音量,生怕吵醒妻女,生怕那天晚上的一幕再次重演。

    “这就要问…小家伙们招惹了什么…又招惹了谁呀。”